回回觅路人，民族大英雄——作家李广

  回回觅路人，民族大英雄

——作家李广畅寻访马本斋的革命追寻之路纪实

序章：银幕光影里的不死英魂

有一部电影叫《回民支队》，有一部电视连续剧叫《民族英雄马本斋》。荧屏里展现着马本斋领导着回民支队的将士们跟日本鬼子和伪军激烈的战况，马本斋策马挥刀的身影掠过硝烟，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八十余年的时光壁垒，与端坐银幕下的我遥遥相望。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影像中遇见他——从黑白胶片到彩色剧集，从《马本斋》的生平叙事到《铁血回民支队》的战斗特写，这个回族英雄的形象始终定格在冀中平原的烽火里，定格在42岁那个令人扼腕的节点。

1944年的寒冬，率部奔赴延安的途中，积劳成疾的马本斋在山东莘县溘然长逝。消息传到延安，毛泽东主席挥笔写下“马本斋同志不死”的挽词，六个苍劲的大字，既是对一位民族英雄的最高褒奖，更是对一种精神的永恒定格。合上影视资料汇编，我揣着这份崇敬踏上寻访之路，从河北献县的月牙河畔到东北的白山黑水，从胶东的军营旧址到冀鲁豫的抗日战场，试图在岁月的残痕中，还原一个英雄在迷茫与痛苦中不断求索的真实轨迹。他的家国情怀，不是银幕上的写意渲染，而是一步步从泥泞与血泊中踩出的信仰之路；他的革命精神，不是教科书里的抽象概念，而是在一次次失望与抉择中坚守的民族大义。

第一章：月牙河畔的叛逆者

河北献县东辛庄，如今已更名为本斋东村，村口的月牙河依旧潺潺流淌，河水裹挟着百年的故事，在青石板桥下打着旋儿。1901年，马本斋就出生在这条河畔的一间土坯房里，那时他还叫马守清，是贫苦回族农民马永长的第二个儿子。史料记载，马家世代务农，父亲马永长为了生计常年带着儿子们奔波于口外牧马，家中的重担便全压在了母亲白文冠肩上。

白文冠虽是回族农家妇女，却有着不同于寻常乡妇的见识与能力。她自幼跟着父亲识过字，能读懂简单的经书与信件，这在晚清的乡村女性中实属难得。农忙时，她扛起锄头下地耕种，与男人们一同面朝黄土背朝天；农闲时，她便坐在油灯下，要么缝补家人的衣物，要么捻线织布，将家里的柴米油盐、田亩牲畜打理得井井有条。土坯房虽简陋，却永远收拾得干干净净，农具摆放整齐，灶房里的陶罐瓷碗擦拭得发亮，就连墙角的柴火都码得方方正正，透着一股利落劲儿。这位独立撑持一家生计的母亲，心地善良且秉性刚烈，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全家的希望。

更令人敬佩的是她的人情世故与侠义心肠。东辛庄是回族聚居地，邻里间多是同族乡亲，白文冠待人真诚热忱，谁家有红白喜事，她总是第一个主动上门帮忙；哪家遇到难处，她哪怕自己节衣缩食，也会伸手接济——这份乐于助人的品性，让她常常周济比自家更贫苦的乡邻。回族注重礼仪，每逢开斋节、古尔邦节，她都会提前备好油香、馓子，挨家挨户送到孤寡老人家中；乡亲们有矛盾争执，只要她出面劝解，总能凭着公道话和温和态度化解纠纷。她说话办事有分寸，既不卑不亢，又体恤他人难处，久而久之，成了村里人人敬重的“主心骨”。就连村里德高望重的拳师和清真寺的阿訇，见了她也会恭敬地喊一声“连成婶子”——“连成”是马永长的字，这声称呼里，满是对她人品与处事能力的认可。

我站在马家老宅的复原地，指尖抚过新覆麦秸的土墙，粗糙的质感里仍透着岁月沉淀的清贫。当年的茅草早已在时光中更迭，却挡不住那些刻在历史里的片段，顺着讲解员的话语缓缓浮现——白文冠虽未受过系统教育，却凭着识字的功底，常读回族先贤的劝善典籍，更将家国大义、忠勇品格融进了日常的言传身教。每当夜色降临，油灯下，她总会给儿子们讲苏武牧羊的坚守、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的赤诚、木兰从军的果敢，也讲戚继光率领戚家军抗击倭寇、回族英雄抗击外侮的传奇。她总在故事讲完后叮嘱孩子们：“身要直，心要正，不要损人利己，人穷志不可短，长大要为咱穷回回争口气。”那些滚烫的忠勇故事与质朴家训，如同播撒在心田的种子，在马本斋的心中悄悄生根发芽，让他从小便懂得何为责任，何为担当。

那时的他不过十岁，因家境清贫，未能如愿进入私塾求学。可对知识的执念，让他常常趁着晨光或暮色，踮着脚尖趴在私塾的窗台上，屏息偷听先生授课。他听得格外入神，先生讲的经史子集、先贤故事，都深深印在他的心里。一次，他因看得太过专注被先生发现，先生见他衣着朴素，带着几分轻视斥责：“寒门子弟，安于本分即可，莫要痴心妄想读书报国！”话音刚落，马本斋便梗着脖子，眼神坚定地反驳：“古人云‘英雄不问出处’，岳飞出身农家，却能忠心报国；戚继光并非权贵，却能镇守一方。他日我定要效仿先贤，习武修身，保家卫国，不让百姓再受欺凌！” 稚嫩声音里的坚毅，竟打动了严苛的先生，破例允许他入学。就这样，马本斋终于坐在了课堂上，尽管前后仅读了三年便因家境益艰辍学，但这段求学经历，让他更坚定了向上的志向，也让他看清了现实的真相。

求学期间的一次考试，私塾先生让学生默写《增广贤文》中的一段话：“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贫穷自在，富贵多忧，不以我为德，反以我为仇。”批阅试卷时，先生着实吃了一惊——32份卷子中，竟有21份都把“贫穷自在，富贵多忧”改成了“富贵自在，贫穷多忧”。先生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偶然，定是有人暗中鼓动，一番追查之下，马本斋坦然承认是自己让同学们改的。面对先生的质问，小小年纪的他条理清晰地辩解：“先生，穷人怎么会自在呢？没吃没穿、忍饥受冻，整日为生计发愁，这般境遇只会难受，何来自在？反观富贵人家，有粮有衣、生活无忧，自然更显自在。”这番话直白地道出了底层百姓的生存真相，让教书先生顿时哑口无言。

无奈之下，先生找到了马本斋的母亲白文冠，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希望她能对儿子严加管教，纠正这份“离经叛道”的想法。可马母的回答，却令教书先生始料未及。她听完先生的叙述后，非但没有责备儿子，反而温和却坚定地说：“先生，看来我儿子这几年书没有白念。他能看清贫穷与富贵的真实境遇，明白百姓的难处，我送他上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先生本想劝说，却被马母眼中的笃定与通透打动，最终只能悻悻而归。也正因这件事，加之家境愈发艰难，马本斋的私塾生涯就此画上了句号。

但他天生就不是安分的庄稼人，少年时便常常站在月牙河畔，望着河水流向远方，眼神里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村里的老人回忆，他总爱听走南闯北的货郎讲江湖故事，尤其崇敬那些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英雄，常常模仿着故事里的情节，带领伙伴们在河滩上“练兵”，用木棍当长枪，用土块当炮弹，喊着稚嫩却响亮的口号。

16岁那年，马本斋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叛逆”的决定——跟随父亲前往张家口、多伦一带谋生。彼时的中国，内忧外患，军阀混战，冀中平原的百姓在苛捐杂税与兵荒马乱中苦苦挣扎。马本斋亲眼见过地主劣绅的巧取豪夺，见过散兵游勇的烧杀抢掠，更见外国传教士在乡里的横行霸道。这些景象像一根根钢针，刺痛着他年轻的心。在月牙河畔的最后一个夜晚，他望着漫天星斗，对父亲说：“爹，我不想一辈子守着这几亩薄田，我要去外面闯一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让咱老百姓不受欺负的路。”

马永长看着儿子坚毅的眼神，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儿子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就像月牙河的水流，看似平缓，却有着冲破阻碍的力量。第二天拂晓，父子俩背着简单的行囊，踏着晨霜离开了东辛庄。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马本斋回头望了一眼熟悉的家园，月牙河的河水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仿佛在为他送行，也仿佛在预示着他未来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

第二章：白山黑水的夺马之争

从冀中平原到东北的白山黑水，路途遥远而艰险。我沿着当年马本斋父子的足迹前行，火车穿越燕山山脉时，窗外的景色从绿树成荫渐渐变为荒丘旷野，正如百年前那对父子所经历的，从熟悉的故土走向陌生的远方。那时的东北，张作霖的奉军势力盘根错节，战乱频仍，匪患猖獗到 “白日劫道、夜宿荒林”的地步，却因蒙汉贸易的往来，藏着贩马谋生的微薄机遇。马永长带着刚满二十岁的儿子马本斋，靠着贩马维持生计—— 他们从内蒙古口外的草原收购健壮马匹，再风餐露宿转运到东北的集镇售卖，一路扛着风沙、忍饥挨饿，每一分收入都浸着血汗。

1921年的深秋，朔风已带着刺骨的寒意，马本斋与父亲赶着一群共十二匹骏马，行走在通辽至奉天的官道上。这批马是父子俩攒了半年的积蓄，又东拼西凑借了些银两才买下的，马匹毛色油亮，四肢矫健，若是能顺利卖出，不仅能凑够一家人过冬的口粮，还能给常年卧病的母亲抓药治病。父子俩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了几处有名的匪患路段，眼看离集镇越来越近，心中刚升起一丝安稳，意外却猝不及防地降临。

当他们行至一片荒无人烟的密林时，十几名蒙面土匪突然从树丛中冲出，手中的刀枪在昏暗中闪着寒光，凶神恶煞地喝令他们交出马匹。马永长深知土匪的凶残，连忙上前作揖求情，颤抖着掏出身上所有的盘缠，只求土匪留下马匹——这是全家的生计，更是儿子未来的指望。但土匪们眼中只有马匹的价值，根本不为所动，领头的一把推开马永长，几名土匪跟着上前一顿拳打脚踢，将老人打倒在地。马本斋见状欲冲上前，却被父亲死死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土匪们赶着马匹扬长而去，尘土扬起，遮住了远去的背影。

我站在这片如今已变为农田的密林旧址，秋风吹过麦田，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争执与怒吼。想象着当时的情景：马本斋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的父亲，看着土匪逃窜的方向，年轻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怒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父亲捂着胸口咳嗽着劝他：“守清（马本斋原名），算了吧，咱庄稼人斗不过土匪，保命要紧。”但马本斋却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爹，这马是咱的血汗，是娘的药钱！就这么被抢走，咱一家人怎么活？我一定要追回来！”他的倔强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不顾父亲的阻拦，从行囊里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那是他防身用的家伙，朝着土匪逃窜的方向追去。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马本斋凭着过人的体力和顽强的意志，在荒山野岭中一路追踪。他渴了就捧路边的溪水喝，饿了就啃干硬的窝头，累了就靠在树干上打个盹，身上的衣衫被树枝划破，脚上的布鞋也磨出了洞，鲜血浸透了鞋底，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他发现了土匪的营地。趁着夜色深沉，他悄悄摸了进去，凭借着常年在老家月牙河畔习武练就的敏捷身手，巧妙避开了巡逻的土匪，在营地角落找到了被拴在树旁的十二匹马。

正当他小心翼翼解开缰绳，准备带着马匹悄悄撤离时，一声吆喝打破了寂静——他被土匪发现了。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马本斋手持短刀，面对蜂拥而上的数名土匪毫无惧色。他虽年少，却身形矫健、拳脚利落，左躲右闪间瞅准时机便挥刀反击，刀刃划破土匪的衣衫，也被对方的刀枪划伤了臂膀、腰腹。鲜血浸透了衣衫，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却始终没有退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马带回去，给父亲一个交代，给家人一条生路。

然而，土匪人多势众，又持有长枪，马本斋渐渐体力不支，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眼看难以突围，为了保住性命，他只能忍痛放弃马匹，借着夜色的掩护，边打边退，最终杀出一条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父亲身边。当马永长看着儿子浑身是伤、衣衫褴褛的模样，心疼得泪流满面，抱着他哽咽道：“傻孩子，马没了可以再挣，你要是没了，爹可怎么活？” 马本斋靠在父亲怀里，望着土匪逃窜的方向，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懑，却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仅凭一己之力，难以对抗这乱世中的恶势力。

夺马失利后，父子俩身无分文，只能在通辽城郊的一处牧场落脚谋生。牧场主人是一对淳朴的蒙族夫妇，丈夫巴特儿忠厚豪爽，妻子其其格温柔善良，见父子俩境遇窘迫，便收留他们帮忙照看马匹，管吃管住，待他们如同家人一般。马永长负责打理牧场杂务，马本斋则跟着巴特儿学习牧马技艺，这段日子，成为了他们在东北最安稳温暖的时光。

巴特儿是当地有名的驯马能手，牧场里几十匹骏马在他手中无不温顺听话。马本斋天生对马匹有着亲近感，又肯下苦功，每日天不亮就跟着巴特儿钻进马群。巴特儿毫无保留地传授技艺：如何分辨马匹的性情优劣，如何用温和的语气安抚受惊的马驹，如何在奔跑中稳稳抓住缰绳，甚至如何设置陷阱捕猎野马。马本斋学得格外认真，他手指磨出了厚茧，手臂因反复拉拽缰绳而酸痛难忍，却从未叫苦。他常常独自留在草原，与马匹为伴，轻声哼唱冀中的民谣，那些桀骜不驯的骏马似乎听懂了他的心意，渐渐对他放下戒备，变得温顺听话。

影视剧《民族英雄马本斋》中套马的镜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本斋的骑马、猎马、驯马技艺日益精湛。他能在飞驰的马背上俯身捡起地上的石子，能仅凭一声呼哨就召集散落在草原的马群，甚至能驯服最烈的野马——那匹浑身乌黑、被牧民称为“黑旋风”的野马，曾踢伤过数位驯马师，却在马本斋的耐心调教下，最终成为他最得力的坐骑。父子俩与巴特儿一家相处得愈发亲密，其其格常常做蒙族特色的奶食、手把肉给他们改善伙食，马永长则会帮巴特儿修补牧场的围栏，马本斋闲暇时还会教巴特儿的小儿子练习拳脚，草原上常常回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然而，这份安宁终究被乱世的阴霾打破。当时东北的日本势力日渐嚣张，不少日本商人仗着特权横行霸道，通辽城郊的日本牧场主松井便是其中之一。松井为人残暴，常常欺压周边的牧民，觊觎巴特儿牧场的优质马匹许久。这一天，马本斋跟着父亲在牧场西侧放牧，突然听见东侧传来其其格的呼救声，父子俩心中一紧，立刻策马狂奔过去。

只见松井带着两名日本随从，正将其其格按在草地上，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衫，嘴里还说着污言秽语。巴特儿被一名随从用马鞭抽倒在地，额头淌着鲜血，却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保护妻子，却又被狠狠踹倒。原来松井再次来索要牧场的良种马，被巴特儿拒绝后，便恼羞成怒，想要欺辱其其格报复。

“住手！”马本斋目眦欲裂，怒火如同草原上的野火般熊熊燃烧。他自幼便见不得恃强凌弱，更何况被欺负的是待他们如亲人的其其格夫妇。他翻身下马，不顾父亲的阻拦，像一头愤怒的雄狮般冲了上去。松井没想到会有人敢阻拦，回头看到年轻的马本斋，眼中满是不屑，挥挥手让随从去打发他。

一名随从提着马鞭朝马本斋抽来，马本斋侧身躲过，顺势抓住马鞭，猛地一拽，将那随从拉得一个趔趄，随后一拳狠狠砸在他的面门上，那随从惨叫一声，鼻血直流地倒在地上。另一名随从见状，拔出腰间的短刀刺来，马本斋凭借着驯马练就的敏捷身手，左躲右闪间，一脚踹中对方的膝盖，趁其弯腰之际，手肘狠狠击向他的后背，随从立刻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松井又惊又怒，拔出佩刀亲自上前。马本斋毫无惧色，他虽赤手空拳，却凭着多年习武的功底和驯马时磨练出的力量与敏捷，与松井周旋，松井的佩刀寒光闪闪，几次险些刺中马本斋，却都被他巧妙避开。马本斋瞅准一个破绽，猛地近身，一拳砸在松井的脸颊上，松井被打得连连后退，嘴角淌出血来。他没想到这个中国青年如此勇猛，心中生出怯意，却仍不肯罢休，挥舞着佩刀再次冲来。

马本斋怒火更盛，他想起土匪的嚣张，想起乱世的不公，想起巴特儿一家的善待，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力量。他侧身避开刀锋，一把抓住松井的手腕，用力一拧，佩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随后，他连着几记重拳砸在松井的胸口、腹部，每一拳都带着满腔的愤怒与正义。松井被打得晕头转向，瘫倒在地上连连求饶。马本斋喘着粗气，仍怒视着松井：“滚！再敢来欺压百姓，我打断你的腿！”松井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扶起两名随从，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马本斋连忙扶起巴特儿夫妇，帮其其格整理好衣衫。巴特儿紧紧握住马本斋的手，眼中满是感激：“守清，多亏了你！你真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马永长看着儿子坚毅的背影，心中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儿子有勇有谋、正直善良，担忧的是这乱世之中，锋芒太露难免招来祸患。

经此一事，马本斋与巴特儿一家的情谊愈发深厚。而这段在白山黑水间牧马、驯马、勇斗恶势力的经历，也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乱世之中，唯有自身强大，才能守护身边之人；唯有奋起抗争，才能抵御强权欺凌。这份感悟，如同淬火后的精钢，愈发坚定了他心中的信念，为他日后走上抗日救国的道路，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第三章：讲武堂砺剑:东北军里的清醒者

正是这段经历淬炼出的铮铮骨气，让马本斋在乡邻间闯出了不小的名声。有人佩服他的胆识与硬气，更有人劝他，一身好武艺不该只用来护佑小家，投身行伍才能闯出更广阔的天地，实现保家卫国的宏愿。恰逢此时，张作霖的奉军正在扩充兵力，广纳四方青壮年入伍。一番思忖后，马本斋心中的报国之志愈发炽烈——从军，或许就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的最好途径。1921年冬天，19岁的马本斋经朋友的介绍，加入了东北军张宗昌的部队。 

在奉军中担任团长的马本斋 

我来到沈阳的东北讲武堂旧址，这座曾经培养出无数军事人才的学府，如今已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讲解员介绍，入伍的第一天，马本斋领到一支六五式步枪，他琢磨射击要领，爬冰卧雪，一练就是几个钟头，枪法越练越准。因为读过两年私塾，算是军中的“秀才”，再加上他作战勇猛，遇事颇有见地，很快便崭露头角，不仅升任班长，更得到了师长刘珍年的关注。在一次军事比武中，马本斋凭借精准的射击技巧与独到的战术分析拔得头筹，后续实战中又屡献奇策，彻底打动了刘珍年。“你是块将才，当在讲武堂深造！”刘珍年力排众议，极力举荐他深造。1924年，张作霖整军经武，从军中选拔优秀人才进入东北讲武堂深造，马本斋凭借出色的表现，成功入选。在这里，他接受了正规的军事训练，系统学习了军事知识，还听过张学良、郭松龄等人的讲课，二人的爱国思想给马本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电视剧《民族英雄马本斋》里，有这样一个镜头:讲武堂的课堂上，教官问“何为军人的天职”，马本斋站起身，大声回答:“保家卫国，护佑黎民!”这一声回答震得满堂鸦雀无声。彼时的东北军，派系林立，腐败丛生，多数人当兵只为混口饭吃，而马本斋，却怀揣着一颗赤诚的报国之心。

然而，在讲武堂的学习经历中，有一段插曲让马本斋终身难忘。当时讲武堂有一位日本总教官，名叫山本一郎，此人军事素养颇高，却也极度傲慢，常常在课堂上贬低中国军队，吹嘘日本的军事实力。山本一郎发现马本斋是学员中的佼佼者，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头脑灵活，便想将他拉拢到日本阵营。他多次私下找马本斋谈话，许诺只要他愿意为日本效力，就能获得丰厚的待遇，甚至可以到日本留学深造。

“马君，你的军事天赋很高，留在奉军太屈才了。”山本一郎用生硬的中文说，“跟着皇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金钱、地位、荣誉，应有尽有。”面对这样的诱惑，马本斋却不为所动，他冷冷地回答：“我是中国人，我的根在中国，我绝不会为侵略者效力。”山本一郎见拉拢不成，便心生怨恨，在训练中处处刁难马本斋，甚至在实战演练中故意设置陷阱，想要让他出丑。但马本斋凭借着过硬的军事技能和沉着冷静的应变能力，一次次化解危机，还在演练中多次击败山本一郎率领的队伍，用实力捍卫了民族尊严。

1924年9月，他以优异成绩毕业，当时正值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马本斋被任命为排长，随军入关作战。在战斗中，他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多次受伤，也多次受到嘉奖。直奉战争后，马本斋因战功卓越，被破格提拔，历任连长、“杠子营”营长。就在他升任营长不久，远在家乡的三弟马进波（马守朋）听闻兄长在军中崭露头角，一心想要追随兄长保家卫国，便千里迢迢奔赴军营投奔。马本斋见三弟来意坚决，又深知他自幼跟随父亲练习查拳，一身武功过硬，且为人忠诚果敢，便应允了他的请求，安排他在身边担任副官。此后多年，兄弟二人形影不离，马进波不仅是马本斋的得力助手，更是他最信任的臂膀——行军途中为他分担劳累，作战时为他守护侧翼，就连处理军中事务，也总能凭借机智与武功帮他化解不少麻烦。

1928年春，马本斋率“杠子营”随刘珍年的部队开到山东莱阳县。在一次战斗中，马本斋运用强攻和奇袭相结合的战术，取得了胜利，被任命为团长。

影视剧《民族英雄马本斋》中受到奉军师长刘珍年的赏

随着马本斋一路升迁至张宗昌部团长，驻防胶东牟平一带，马进波也始终追随左右，成为他军中最亲近的人。此时的马本斋年仅28岁，已是手握兵权的团长，前途无量。然而，随着职位的提升，他却越来越看清了旧军队的本质，尤其是顶头上司张宗昌的恶行，让他愈发痛心疾首。

我在胶东牟平的马本斋驻防旧址徘徊，抚摸着斑驳的城墙，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马本斋内心的痛苦与迷茫。他亲眼目睹张宗昌在胶东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甚至纵容部下强抢民女、焚烧村庄，百姓苦不堪言 ——1928年，张宗昌派部下驻兵牟平，强征20万银圆捐款，还将29个村的村长抓为人质，逼得民众不得不举事反抗；招远等地遭遇自然灾害时，他不仅不加赈济，反而加倍摊派赋税，导致无数人背井离乡。而与张宗昌勾结的军需官王怀忠，更是狼狈为奸，克扣士兵军饷、中饱私囊，士兵们衣食无着，只能转而欺压百姓，形成恶性循环。这一切，都与马本斋 “保家卫国、护佑黎民”的初心背道而驰。

1929年1月，少帅张学良易帜拥蒋，自成体系的刘珍年在山东战胜张宗昌、褚玉良联军后，于同年5月接受蒋介石任命，任独立21师师长，马本斋升任国民革命军暂编第一军第二十一师第四团团长。刘珍年所部并非蒋介石嫡系，政工人员中有不少是共产党员。李楚离、曾希圣、张霖之等都曾在该部任职，刘珍年的胞弟、政治处长刘锡九也是中共地下党员，马本斋通过与地下党员联系，了解到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尚有真心实意为穷苦人谋利益的党派和军队。1930年，由于21师的高级军官向蒋介石告密，刘珍年只得将已暴露身份的中共党员和进步分子“礼送出境”，马本斋同中共外围组织的联系因而中断。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关东军大举入侵东北，而蒋介石却下令东北军“不抵抗”，眼睁睁看着大片国土沦陷。蒋介石已制订“先安内，后攘外”的基本国策，忙于“围剿”红军；山东的韩复榘、刘珍年均各怀鬼胎，只图自保。马本斋多次请求率部抗日，却被张宗昌以“内部整顿”为由驳回，他彻底看清了这些军阀只顾私利、罔顾民族大义的腐朽本质。

“男儿空有凌云志，不尽苍江付东流”，马本斋内心的怒火与失望日益累积，电视剧中他深知张宗昌与王怀忠这样的奸人一日不除，胶东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抗日救国更是无从谈起。于是，他暗中与三弟马进波商议，决定执行一场 “锄奸秘谋”。马进波自幼习得一身好武功，拳脚凌厉、身手敏捷，再加上多年随军历练，更添了几分沉稳与机智。兄弟二人暗中打探张宗昌与王怀忠的行踪，摸清他们每月初一在牟平城内密会分赃的规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马进波乔装成送菜的乡民，凭借过人的武功避开守卫，潜入二人密会的宅院。屋内，张宗昌与王怀忠正为瓜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争执不休，毫无防备之际，马进波闪电般出手，凭借精妙的查拳招式制服守卫，随后直击二人要害，干净利落地完成了锄奸任务。

事成之后，马本斋深知军中派系复杂，此事一旦暴露必将引来杀身之祸，而他早已对这支腐朽的军队彻底失望。1935年，他与三弟马进波一同做出了震惊全军的决定——辞官返乡。刘师长得知后，多次挽留，许诺给他更高的职位和更丰厚的待遇，但马本斋去意已决。他说：“师长，我从军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当官发财。如今国难当头，这支部队却只顾内斗，我不能再跟着你们浑浑噩噩地走下去了。”说完，兄弟二人一同脱下军装，摘下肩章，毅然离开了奋斗了十几年的军营，并肩踏上了返乡之路。

离开军营的那天，他们烧掉了所有的军装，只留下两把跟随多年的手枪——一把是马本斋的，一把是马进波的。马本斋的思想，在这段军旅生涯中完成了一次蜕变：从“投身行伍、建功立业”的个人抱负，转向了对“真正救国之路”的深刻思考；而他与三弟的兄弟情，也在这场锄奸救国的行动中愈发坚固。他们的性格中，都多了一份清醒与决绝——面对腐朽的旧势力，绝不妥协；面对民族危亡，敢于挺身而出。这份清醒，让他们在日后的烽火岁月里，毅然选择了追随共产党，走上了抗日救国的光明大道。

第四章：军阀乱世中的再次抉择

1932年的秋霜，过早地染白了献县东辛庄的杨树叶。马本斋牵着瘦马踏上村口的土路时，月牙河的水波正映着他疲惫却坚毅的脸庞。从东北军奉天陆军讲武堂的课堂，到长城抗战的烽火，这位曾官至团长的回族硬汉，带着一身硝烟与失望归来——他亲眼见国民党军队“攘外必先安内”的怯懦，见百姓在日军铁蹄与官兵盘剥下的流离，那颗救国救民的心，在现实的冷水里反复煎熬。

三弟马进坡这个曾跟着兄长在东北军当过警卫员的年轻人，性子更烈，说起日军的暴行便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哥，咱不能就这么看着！”马进坡迎上来，声音里满是不甘，“附近村镇都在传，第六军的周朝贵在招兵，说要‘抗日保乡’，不如咱去看看？”马本斋沉默着摇头，军营的黑暗他见识得太多，但三弟眼中的火光，像一粒火星，落在他心底尚未熄灭的灰烬上。

此时的冀中平原，早已不是太平之地。日军的特务机关渗透各县，地主武装割据一方，国民党杂牌军打着抗日旗号横征暴敛，百姓在夹缝中求生。东辛庄的回族乡亲们见马本斋归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每日都有村民上门求助，诉说被乱兵劫掠、被劣绅欺压的苦楚。马本斋看着乡亲们皲裂的双手和绝望的眼神，心中的焦灼愈发强烈：“我马本斋若不能护佑乡邻，枉为七尺男儿！”

周朝贵的登门，恰在马本斋内心最挣扎的时刻。这位第六军的指挥官，身着笔挺的军装，带着两名卫兵，提着烟酒，态度恭敬得异于常人。“马团长的威名，我早有耳闻！”周朝贵握着马本斋的手，语气恳切，“长城抗战你率部冲锋的壮举，河北军民谁人不知？如今国难当头，日军觊觎冀中，我周某人愿以三军相托，请马团长出任参谋长，全权负责军事训练与作战指挥，咱们联手抗日，保一方平安！”

马本斋看着眼前的周朝贵，他口中的“抗日救国”说得慷慨激昂，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院外的田地，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一旁的马进坡早已按捺不住，低声对兄长说：“哥，他好歹愿意抗日，总比坐以待毙强！”马本斋沉吟片刻，提出要亲眼看看第六军的营地。

周朝贵欣然应允，带着兄弟二人前往位于献县县城外的军营。营地里，士兵们穿着破旧的军装，武器多是老旧的步枪甚至大刀，但队列还算整齐。周朝贵指着操练的士兵，拍着胸脯保证：“只要马团长肯来，军饷、弹药我亲自去筹措，你只管放心练兵，日后抗日，你说了算！”他还特意强调，知道马本斋是回族，会在军中设立回民灶，尊重民族习俗。

马本斋的心，在这一刻被打动了。他太渴望一支能真正抗日的队伍，太想将胸中的韬略付诸实践。三弟马进坡更是跃跃欲试，拉着兄长的胳膊说：“哥，咱就答应吧！有你掌舵，这支部队一定能成气候！”看着三弟期盼的眼神，想着乡亲们的苦难，马本斋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部队必须严明军纪，不准欺压百姓；第二，所有军饷物资公开透明，不准中饱私囊；第三，枪口必须对准日军，不准打内战、害同胞！”周朝贵满口答应，当即写下军令状，签字画押。

几天后，马本斋带着三弟马进坡，还有二十多名东辛庄的回族青年，正式加入了第六军。马本斋穿上军装的那一刻，望着身边眼神炙热的弟兄们，心中暗誓：这一次，我一定要带出一支真正的人民军队，不负乡邻，不负家国。

马本斋就任参谋长后，立刻全身心投入军队整训。他参照东北军的训练模式，制定了严格的操练计划，从队列、射击到战术配合，亲自示范教学。三弟马进坡担任警卫排长，协助兄长整顿军纪，将那些欺压百姓的老兵油子严厉惩处，部队风貌一时焕然一新。东辛庄的乡亲们见马本斋真的在办实事，纷纷送来粮食、衣物，支持部队抗日。

然而，美好的表象下，早已暗流涌动。马本斋很快发现，周朝贵承诺的军饷从未足额发放，部队的弹药更是少得可怜，所谓的“筹措物资”，竟是派士兵到周边村镇摊派苛捐杂税。有一次，马本斋巡查时，撞见几名士兵正在抢夺回族村民的牛羊，村民跪地哀求，却被士兵拳打脚踢。马本斋怒不可遏，当即喝止，将肇事士兵扣押，要求周朝贵依法严惩。

“马参谋长，何必小题大做？”周朝贵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当兵的吃点拿点算什么？咱们手里有枪，老百姓还敢不服从？”他顿了顿，话里带刺，“你只管练兵就行，后勤的事不用你操心。”马本斋愣住了，他拿出当初的军令状，质问周朝贵为何违背承诺。周朝贵却翻脸不认人，冷笑一声：“军令状？那不过是纸上谈兵！如今这世道，有枪就是王，抗日？不过是骗骗老百姓的幌子！”

一旁的马进坡气得浑身发抖，拔剑怒斥：“你这无耻之徒，竟敢欺骗我哥，欺骗百姓！”周朝贵的卫兵立刻围了上来，气氛剑拔弩张。马本斋按住三弟的手，眼神冰冷如铁。他终于看清了周朝贵的真面目，看清了这支所谓“抗日部队”的本质——不过是另一个欺压百姓的军阀武装。

接下来的日子，马本斋多次劝说周朝贵以民族大义为重，停止搜刮民财，整肃军纪，尤其要说清此前打着抗日旗号公开募捐的款项——周朝贵当初宣称要筹集2万大洋支援抗日，可马本斋核查账目时，他和部下却百般遮掩、含糊其辞，既拿不出清晰明细，对实际募集数额更是讳莫如深，有消息悄悄传到马本斋耳中，这笔捐款实际竟可能高达20万大洋，全被他们私吞克扣。但周朝贵对马本斋的劝说始终置若罔闻，反而处处掣肘，克扣训练物资。马进坡看着兄长的心血付诸东流，看着乡亲们的捐款被中饱私囊、乡亲们再次陷入苦难，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愤怒：“哥，咱不能再跟着这种人干了！这不是抗日，这是助纣为虐！”

马本斋沉默了许久，他想起了长城抗战的牺牲，想起了东辛庄乡亲们踊跃捐款时的期盼，想起了自己当初“誓死抗日、保卫乡亲”的誓言，更想起了周朝贵及其部下糊弄查账时的嘴脸。深夜，他独自一人走到月牙河畔，河水漆黑如墨，映着他落寞的身影。三弟马进坡悄悄跟在身后，轻声说：“哥，咱走！离开这里，找一条真正能抗日救国的路！”

马本斋转过身，眼中早已没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他握住三弟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进坡，你说得对。这条路走不通，咱就换一条！但抗日救国的初心，咱不能丢！总有一天，咱要组建一支真正为百姓着想、为国家奋斗的军队，把日军赶出中国，还乡亲们一个太平天下！”

那个深夜，马本斋带着三弟马进坡，还有二十多名志同道合的回族弟兄，悄悄离开了第六军的营地。他们脱下了那身沾满谎言与耻辱的军装，却从未放下心中的家国大义。月牙河的水波，见证了一位民族英雄的觉醒，也预示着一支铁血劲旅——回民支队，即将在冀中平原上崛起

第五章：烽火四起的民族觉醒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中华民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日军的铁蹄迅速踏遍华北大地，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献县也未能幸免，日军占领县城后，对周边的村镇进行了疯狂的扫荡，马本斋的家乡东辛庄更是惨遭蹂躏。

马本斋的大哥马守朋，是村里公认的正直汉子，平日里待人宽厚，遇事总愿为乡亲们出头。日军扫荡进村时，他眼见村民们惊慌奔逃，老弱妇孺来不及躲避，便主动站了出来，一边呼喊着让大家往村外芦苇荡和地窖中躲藏，一边穿梭在街巷间引导乡亲转移。一次扫荡中，日军发现了一处躲藏着十几名村民的地窖，正欲放火熏烧，马守朋为引开日军，毅然冲出隐蔽处，朝着相反方向奔跑，高声怒斥日军的强盗行径。他熟悉村内地形，本有机会逃脱，却故意放慢脚步与日军周旋，只为给地窖里的乡亲争取转移时间。

最终，马守朋在村东老槐树下被日军包围。日军逼他说出村民和抗日志士的藏身之处，还以生路相诱，可他面对枪口毫无惧色，怒斥道：“你们这些侵略者，想让我背叛乡亲，白日做梦！”日军见他软硬不吃，恼羞成怒，对他施以残酷折磨，刀砍枪刺，百般凌辱。马守朋始终咬紧牙关，未吐露半个字，最终壮烈牺牲在日军的屠刀下。与他一同惨遭毒手的，还有东辛庄的许多无辜村民。

大哥马守朋用生命守护乡邻、宁死不屈的壮举，深深刺痛了马本斋的心。国仇家恨交织在一起，像一把烈火点燃了马本斋心中的抗日怒火。他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大哥的牺牲让他彻底明白，唯有拿起武器反抗，才能将侵略者赶出家园，才能为逝去的亲人与乡亲报仇雪恨。他望着年迈的父母、身边的弟弟，又看向平日里一同习武、性情刚烈的拳师们，目光坚定地说道：“我要为咱回回寻条真正的出路！” 这句话掷地有声，既是对兄长牺牲的告慰，也是对民族危亡的担当。于是，他毅然决心组织乡亲们抗击日寇，用热血与忠诚捍卫脚下的土地，为同胞们开辟一条摆脱屈辱、走向解放的生路。

然而，在组建抗日队伍的过程中，他却与弟弟马进坡产生了分歧。弟弟认为，日军装备精良，势力强大，仅凭几个村民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与其白白送死，不如暂时隐忍，等待时机。但马本斋却坚定地说：“弟弟，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杀了我们的亲人，占了我们的土地，我们不能再忍了！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和他们抗争到底！”

我在东辛庄的回民抗日义勇队成立旧址，看到了一尊群雕，刻画的正是马本斋带领乡亲们宣誓抗日的场景。1937年10月，马本斋召集了本村70多名青壮年回族乡亲，成立了“回民抗日义勇队”，举起了抗日大旗。他们没有精良的武器，只有大刀、长矛和几支土枪，但每个人都怀着一颗保家卫国的赤诚之心。马本斋凭借着在东北军学到的军事知识，对队伍进行严格的训练，教大家射击、格斗、埋伏，还制定了严明的纪律，严禁队员欺压百姓，损坏群众财物。

回民抗日义勇队成立后，首战告捷。他们在献县境内的公路旁设伏，袭击了一支日军运输队，缴获了一批粮食和弹药，极大地鼓舞了队员们的士气。消息传开后，周边村镇的许多回族和汉族青年纷纷前来参军，队伍迅速壮大。然而，马本斋也清醒地认识到，仅凭这支部队的力量，很难长期与日军抗衡，想要取得抗日的最终胜利，必须找到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

就在马本斋苦苦寻觅之际，他得知了吕正操率领东北军两个营和部分群众武装，在河北开展游击战争的消息，更听说了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坚持抗日、爱护百姓的事迹。他心中燃起了希望，派三弟马进坡前往联系。1938年2月，冀中抗日名将孟庆山将马本斋接到司令部，当马本斋握住孟庆山的手时，激动地说：“我可找到你们了！”这一刻，他积压在心中多年的迷茫与痛苦终于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第六章：回民支队铸铁军:百战百胜的胆气谋略

1938年3月，马本斋率领回民抗日义勇队加入八路军，这支部队被命名为“回民教导队”，马本斋任队长。在与共产党人和八路军的密切接触中，马本斋深受感动。他发现，这支部队与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旧军队都不同，官兵平等、纪律严明，始终把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为了民族解放不惜牺牲一切。他深深感受到，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意志，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1938年10月，马本斋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入党志愿书上，他写道：“我甘心情愿把我的一切献给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献给为回族解放和整个中华民族的解放而奋斗的伟业。”入党后，他更加坚定了革命意志，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日斗争中。1939年6月，回民教导队编入野战部队，更名为“八路军第三纵队回民支队”，马本斋任司令员，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郭陆顺任政治委员。改编后的回民支队，在他的率领下，战斗力不断提高，队伍迅速发展到2000多人，成为八路军冀中军区野战化较早的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部队。

我来到冀中平原的康庄战斗旧址，这里如今已建成了康庄战斗纪念馆。讲解员详细讲述了 1940年5月那场经典的伏击战：当时，日军盘踞在安家村，马本斋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先派一部分部队佯攻安家村，引诱衡水县城的日伪军增援。当近百名日伪军带着火炮、重机枪行进到康庄一带时，早已埋伏在两侧麦田里的回民支队战士们突然发起攻击，信号弹腾空而起，子弹像骤雨般飞向敌人。公路上的日伪军无处可躲，纷纷跳进被回民支队“改造”成两米深坑的护路沟里，成了“瓮中之鳖”。这场战斗仅用了40分钟就结束了，击毙日伪军近百人，缴获平射野炮 1 门、迫击炮2门、轻重机枪8挺以及大量弹药，而回民支队则零伤亡！此战被抗日军政大学作为经典范例编入教科书，马本斋的大名威震敌寇。

同年秋，在彭德怀总司令的直接指挥下，发动了闻名中外的百团大战。马本斋率部在深南、深北一带频频出击，扒毁日军的交通要道，摧毁日、伪军据点和伪政权组织。为了拖住石家庄之日军，回民支队于1940年11月14日深夜突然包围石家庄附近的深泽县城，并展开猛烈攻击，激战四个昼夜，给敌人以重大杀伤。回民支队胜利完成了策应东线战役任务后，主动撤出阵地。10月，回民支队获冀中军区授予一面锦旗，称他们是“打不垮、拖不烂、攻无不克的铁军”。

回民支队在马本斋的带领下，成为了冀中平原上一支令日寇闻风丧胆的铁军。他们采用灵活多变的游击战术，在河间、青县、沧县一带与日军展开周旋，进行了大小战斗数百次，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并在各大清真寺帮助“回民抗战建国会”组织伊斯兰小队，开展敌后游击战争。1939年初，与八路军主力纵队和贺龙、关向应率领的120师协同作战一二○师消灭了第六路土匪武装。

1941年1月，回民支队奉命率部北上，粉碎了敌对冀中抗日根据地的分割、蚕食政策，胜利完成了大清河地区的作战任务。7月，马本斋率部转战子牙河畔，先后作战27次，歼灭日军500余人，有力地配合了八路军的正面战场。回民支队的接连胜利，引起了日军的极大仇视。

1942年的冀中平原，风沙裹挟着烽火席卷千顷洼。侵华日军调集5万余兵力对华北抗日根据地展开疯狂围剿，马本斋率领的回民支队为掩护冀中军区机关和主力部队转移，陷入敌人重重包围。面对数倍于己的日伪军，回民支队凭借灵活机动的战术和顽强的战斗意志，借着漫天风沙的掩护成功突围，创造了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这场千顷洼突围战不仅让回民支队威名初显，更积累了宝贵的敌后作战经验。

1942年9月，回民支队奉命开赴鲁西北，并于10月到达目的地。部队到鲁西北后，马本斋被任命为冀鲁豫军区第三军分区司令员兼回民支队司令员。从此，回民支队作为第三军分区的主力部队，打据点，斗汉奸，广泛开展借粮斗争，担负起了保卫、巩固和发展鲁西北抗日根据地的艰巨任务。

由于八路军主力部队转战外地，日伪军趁机对革命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抗日斗争形势十分严峻。马本斋选择威胁最大的日伪军，各个进行击破。盘踞在鲁西北地区的齐子修部，明里是国民党保安旅，暗里是日伪治安军，马本斋带领回民支队和军分区基干团对其进行了狠狠打击，极大地震慑了日本侵略军。

在冠县，日伪军多次推行“治安强化运动”，挖封锁沟，修炮楼，安据点，实行“分割”、“囚笼”政策，使抗日武装斗争受到限制。马本斋指挥回民支队和军分区基干团，先后攻打了田寨、赵固、二十里铺等据点，又组织群众把20多千米的封锁沟全部填平，使南北抗日根据地连接起来。

我来到山东濮阳的八公桥战斗遗址，站在当年的战场之上，仿佛还能听到枪炮声和喊杀声。当时，马本斋率领回民支队奉命参加攻打八公桥的战斗。在作战会议上，马本斋详细分析了敌情，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战术 ——“牛刀子剜心”。他认为，孙良诚自恃兵多势众，又见八路军主力远在二三百里之外，必然麻痹大意，此时正是出奇制胜的好时机。应该集中优势兵力，突然袭击，首先打掉敌人的总指挥部，再回过头来清扫外围据  点。

“孙良诚的总部就像牛的心脏，只要我们一刀剜下去，整头牛就会瘫倒在地。”马本斋在会议上坚定地说。杨得志司令员肯定了这个大胆的计划，指出：“奇袭八公桥，是摆脱被动、争取主动、破其一点、牵动全局的一着好棋。”

1943年11月14日，马本斋率回民支队从尚和、昆吾一带出发，经过两天的急行军，于16日夜到达八公桥附近。夜色如墨，回民支队的战士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向敌人的司令部逼近。他们动作敏捷，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敌人的岗哨，然后迅速冲进了敌人的指挥部。敌人毫无防备，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孙良诚的参谋长和特务团长被当场俘虏，特务团一千六百余人缴械投降。

八公桥战斗的胜利，打掉了敌人的指挥中枢，使八路军主力掌握了山东敌后战场的主动权，极大地鼓舞了冀鲁豫地区军民的抗日斗志。战后，黄敬高兴地称马本斋是“后起的天才军事家”，回民支队的威名也更加远扬。

在艰苦的抗日斗争中，马本斋始终坚守着民族气节和革命信仰。他严格贯彻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民族平等政策，尊重回族群众的风俗习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击日寇。在回民支队中，既有回族战士，也有汉族战士，大家不分彼此，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马本斋常常对战士们说：“我们都是中国人，无论回族还是汉族，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员，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第七章：母魂昭雪:忠孝两全的英雄悲歌

1941年的冀中平原，日军对冀中抗日根据地的“扫荡”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回民支队在马本斋的带领下，于河间、青县一带连打胜仗，先后拔除日军据点17处，歼灭日伪军千余人，气得驻河间的日军联队长山本联队长大怒，扬言要“踏平东辛庄，活捉马本斋”。但他深知马本斋作战狡猾、部队机动灵活，正面围剿难以奏效，便想出了一条毒计——抓走马本斋的母亲白文冠，用亲情逼迫马本斋投降。

8月27日拂晓，天色未亮，东辛庄还沉浸在沉睡中。山本联队亲自率领五百多名日伪军，带着轻重机枪和迫击炮，悄悄包围了村子。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村里的民兵早已发现了动静，一面派人火速向马本斋送信，一面组织村民转移。白文冠当时已经68岁，因常年操劳，腿脚有些不便，加上放心不下家里的牛羊和乡亲们的安危，没能及时跟上转移的队伍。当日军踹开马家老宅的木门时，白文冠正坐在炕边，从容地梳理着头发，脸上没有丝毫惊慌。

“马本斋的母亲，跟我们走！”日军小队长用生硬的中文呵斥着，手里的刺刀直指老人的胸膛。白文冠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对方：“我儿本斋是抗日救国的军人，你们这些强盗，休想利用我胁迫他！”日军见老人态度强硬，便不再多言，粗暴地将她架起来，推搡着走出家门。路过村口的月牙河时，白文冠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熟悉的村庄和潺潺流淌的河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随即又变得坚定起来。她对着围观的乡亲们高声喊道：“乡亲们莫怕，日本人的好日子长不了！本斋和回民支队一定会打回来，把这些强盗赶出中国去！”

日军将白文冠押到河间县城的日军司令部，山本联队假惺惺地摆上宴席，企图软化老人。“马老太太，您年纪大了，何必跟着马本斋受苦呢？”山本联队端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说，“只要您写一封信，劝马本斋归顺皇军，我们保证让他当大官，您也能享尽荣华富贵，安度晚年。”白文冠瞥了一眼桌上的酒菜，不屑地说：“我儿本斋为国为民打仗，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岂会与你们这些侵略者同流合污？我马家世代清白，宁死也不会做卖国求荣的事情！”

见软的不行，日军便开始对老人严刑拷打。他们用皮鞭抽打、用烙铁烫伤，还不给老人饭吃、水喝，企图逼迫她就范。但白文冠始终坚贞不屈，每次日军提审，她都对着日军破口大骂，痛斥他们烧杀抢掠的滔天罪行。“你们这些畜生，杀害了多少中国百姓，糟蹋了多少中国土地！我告诉你们，想要我劝降本斋，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老人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充满了力量，让日军束手无策。

马本斋得知母亲被抓的消息时，正在率领回民支队转战于青县一带。他心急如焚，当即决定率领部队攻打河间县城，营救母亲。但就在部队即将出发时，他收到了母亲托人送来的口信：“吾儿本斋，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为国尽忠，不能因为我而影响抗日大业。娘已年老，死不足惜，只求你能坚决抗日，勿以老母为念！”马本斋捧着母亲的口信，泪流满面，他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也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他强忍悲痛，下令部队继续执行原定作战计划，同时派人密切关注母亲的安危，寻找营救时机。

日军见白文冠始终不肯屈服，又得知马本斋并没有因为母亲被抓而停止抗日，便更加气急败坏。他们对老人的折磨变本加厉，不仅断绝了她的饮食，还将她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白文冠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开始绝食抗争，以此表达自己宁死不屈的决心。在牢房里，她常常望着窗外的天空，思念着远方的儿子和乡亲们，也盼望着抗日胜利的那一天。她用手指在牢房的墙壁上，一遍遍写着“抗日”“救国”“不屈”等字样，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她对祖国的热爱和对侵略者的憎恨。

9月5日，白文冠已经绝食三天，身体极度虚弱，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日军最后一次提审她，山本联队恶狠狠地说：“老太婆，你再不写劝降信，就只有死路一条！”白文冠微微一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我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我屈服，万万不能！”说完，她便昏了过去。

9月7日凌晨，白文冠在河间县城的日军牢房里，从容地闭上了眼睛，壮烈殉国。她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一位中国母亲的伟大气节，也用自己的行动，激励着马本斋和回民支队的战士们更加奋勇地抗击日寇。 日军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将白文冠的遗体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乡亲们得知后，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将老人的遗体运回东辛庄，安葬在月牙河畔。

得知母亲牺牲的消息，马本斋强忍悲痛，写下了“伟大母亲虽死犹生，儿承母志，继续斗争！祖国就是我的家，党就是我的母亲，为了他们，我决心献出我的一切！”的誓言。他把母亲留下的半个玉镯揣进怀中，化悲痛为力量，率领回民支队向日军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在之后的战斗中，回民支队越战越勇，被誉为“攻无不克、无坚不摧、打不垮、拖不烂的铁军”，毛泽东主席专门题词“百战百胜的回民支队”，给予了高度赞扬。

白文冠老人的事迹很快传遍了冀中平原，传遍了整个抗日根据地。她的坚贞不屈、爱国爱民，成为了鼓舞全国军民抗日斗志的精神力量。毛泽东主席在得知马母殉国的消息后，深受感动，称赞她是“伟大的母亲”；朱德总司令也题词赞扬她“大节不死母子两代英雄”。这位普通的回族母亲，用自己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感天动地的爱国赞歌，她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铭记和敬仰。

第八章：主席嘉奖赴延安:壮志未酬英魂逝

从1937年至1944年，马本斋率领回民支队，不畏牺牲，奋勇杀敌，进行了大小战斗八百七十余次，歼灭日伪军近三万八千人，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党中央对马本斋和回民支队的英勇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和褒奖，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都对他们赞誉有加。

1944年初，党中央命令回民支队奔赴延安，参加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战斗。接到命令后，马本斋激动不已，他早就向往着延安这个革命圣地，渴望能亲眼见到毛主席和党中央的领导同志们。然而，多年的艰苦战斗生活，使马本斋积劳成疾，患上了严重的肺病。当时，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连骑马都很困难，但他仍然坚持要亲自率领部队奔赴延安。

我在山东莘县的马本斋烈士陵园驻足，这里长眠着这位民族英雄。讲解员告诉我，马本斋在奔赴延安的途中，病情不断加重，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他躺在担架上，依旧指挥着部队行军，鼓励战士们要克服困难，早日到达延安。他常常对身边的战士说：“延安是革命的摇篮，是中国的希望。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到延安，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为实现民族解放的伟大理想而奋斗！”

1944年2月7日，当部队行进到山东莘县时，马本斋的病情突然恶化，经多方抢救无效，不幸病逝，终年42岁。在临终前，他仍然牵挂着革命事业，牵挂着延安，他拉着身边同志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没能……亲眼见到毛主席……没能……为党和人民…… 做更多的事情……你们一定要……把部队……带到延安……保卫延安……保卫毛主席……坚持……坚持革命……”

弥留之际，他抚摸着怀中母亲的玉镯，想起了子牙河畔的家乡，想起了等候他归来的妻子，眼中满是眷恋与遗憾。2月7日，这位42岁的抗日民族英雄永远闭上了眼睛，没能踏上延安的土地，没能实现与毛主席相见的夙愿。

马本斋逝世后，延安各界三百多人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毛泽东题写挽联“马本斋同志不死”，朱德题写了“壮志难移回汉各族模范，大节不死母子两代英雄”的挽联，周恩来题写的挽联是“民族英雄，吾党战士”，林伯渠、李鼎铭共挽“率大军抗日寇，远近播英名，冀鲁豫山河增色；奉教义承母志，生死矢忠贞，伊斯兰健儿典型”。这些挽联，不仅是对马本斋一生的高度概括，更是对他革命精神和家国情怀的崇高赞誉。

2009年9月14日，马本斋被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央组织部、中央统战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党史研究室、民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全国总工会、共青团中央、全国妇联、解放军总政治部等11个部门联合组织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第九章：馆内珍藏：穿越时空的精神对话

华北军区烈士陵园的马本斋烈士墓，是冀鲁大地上最厚重的英雄印记，也是我寻访之旅的起点。松柏苍翠环抱的陵园庄严肃穆，烈士墓前常年鲜花不断，1954年这里成为马本斋烈士的最终安息地——他的遗体从最初的安葬地山东莘县迁葬于此，与无数革命先烈一同守护着这片他用生命捍卫的土地。陵园东侧的烈士纪念馆内，半身铜像目光坚毅，泛黄的史料、珍贵的遗物静静陈列，无声诉说着这位民族英雄“跟着党，抗战到底”的铮铮誓言，这里是党和国家铭记英雄、传承精神的核心阵地。

冀鲁大地上的座座陵园与纪念馆，皆是党和国家铭记英雄的生动注脚，每一处都藏着马本斋将军与回民支队的铁血荣光。从石家庄向南奔赴山东莘县张鲁回族镇，这里是马本斋的逝世之地与最初安葬地——莘县马本斋烈士陵园。1944年2月，马本斋因长期艰苦作战积劳成疾，在莘县与世长辞，年仅42岁，当地军民含泪将他安葬于此。这座融合阿拉伯建筑风格与中式亭台的陵园，白墙黛瓦映着穹形拱门，5800平方米的园区内，纪念广场、纪念碑、六角碑亭依次排布，亭中“马本斋司令员纪念永垂不朽”的碑刻熠熠生辉，虽然后来烈士灵柩迁往华北烈士陵园，但1985年重建的衣冠冢与展陈室，始终坚守着对英雄的承诺。展陈室里，那面褪色的回民支队军旗见证着870余次战斗、歼灭3.6万余日伪军的赫赫战功，毛泽东、周恩来同志的挽联墨色如新，诉说着对英雄的崇高敬意。

告别莘县，我一路北上抵达衡水阜城，车子驶入千顷洼，一望无际的林海在风里翻涌，恍惚间，1942年高纪庄突围战的硝烟仿佛就在眼前——回民支队88名指战员为掩护冀中军区主力转移，在这里与数倍于己的日伪军浴血拼杀，直至弹尽粮绝。如今的本斋纪念园，就坐落在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上，2015年它由四座烈士陵园合并改扩建而成，集中安葬着 535名散葬烈士忠魂，也是马本斋当年含泪以回族礼节安葬战友的地方，如今已成为集缅怀、教育、传承于一体的红色圣地。

踏入园区，东区88座烈士墓整齐排列，最小的烈士年仅13岁；中区10.45米高的纪念碑直刺苍穹，数字寓意抗战胜利荣光；西区合葬墓前，马国超将军题写的“头要向南，与党同心”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纪念园展馆内，步枪、水壶、绑腿等实物与作战地图相映，讲解员指着一张黑白照片告诉我，高纪庄突围战后，马本斋站在战友坟前立下誓言：“只要我马本斋活着一天，就绝不辜负战友的鲜血！”那一刻，风穿过窗棂，仿佛传来千顷洼里的阵阵松涛，那是英雄从未远去的回响。

我的最后一站，是献县本斋乡本斋村北的马本斋母子烈士陵园，以及隔路相望的马本斋纪念馆。这座2006年4月扩建落成的陵园占地3552平方米，青松翠柏环绕间，汉白玉纪念碑高耸入云，正面镌刻着毛泽东同志亲笔题词“马本斋同志不死”，背面朱德同志题写的挽联“壮志难移回汉各族模范，大节不死母子两代英雄”，字字千钧，道尽英雄风骨。陵园采用伊斯兰风格的月牙形花坛环抱陵墓，既寄托着回汉各族人民对英雄的共同敬仰，也象征着母子两代英雄的民族气节。

 踱步走进马本斋纪念馆，这座东西宽60米、南北长100米、占地6000平方米的建筑，主体采用典型的伊斯兰风格——高大的穹窿入口、火焰券柱廊与特色窗棂相映，庄重中透着肃穆。作为2004年入选的河北省十大红色旅游经典景区，2005年命名的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2006年获评的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基地，截止2025年已累计接待游客近300万人次，成为传播红色文化的重要阵地。

 广场中央，马本斋骑马驰骋的铜像凌空扬蹄，再现了他万里烽烟中杀伐日寇的豪情；序厅内的半身铜像前，摆满了各地游客敬献的鲜花，将军身着军装，目光炯炯，仿佛在凝视着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铜像背后，一幅巨大的油画《回民支队征战图》震撼人心，画中硝烟弥漫，战马嘶鸣，战士们在青纱帐里与日军激战的场景，让人瞬间置身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

馆内陈列着白文冠老人的遗物，马本斋那件弹痕累累的军大衣，正是 1940年康庄伏击战的见证——那场“引蛇出洞，围点打援”的经典战役，回民支队以零伤亡歼灭日伪军150余人，尽显“无攻不克的铁军”本色；陈列着他用过的手枪，枪身早已生锈，却依旧透着一股凛然的杀气；陈列着回民支队的军旗，旗面上的星星早已褪色，却依旧闪耀着革命的光芒。最让我难忘的，是马本斋1938年10月写下的入党申请书，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我甘心情愿把我的一切献给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献给为回族解放和整个中华民族的解放而奋斗的伟业。”

展馆的一角，专门设置了“精神传承”展区，这里陈列着马国超将军的著作《马本斋》《民族英雄》，以及他为纪念馆捐赠的父亲遗物复刻件、亲手撰写的纪念文章手稿。这位1939年农历腊月初二出生于献县东辛庄的回族儿女，名字里藏着父亲的殷切期许：马本斋组建抗日队伍时慨叹国家积弱，盼着下一代能让祖国超越强国，便取名“国超”，这份家国情怀，也成了他一生的精神坐标。

1944年父亲病逝时，他年仅5岁，尚是懵懂孩童却已初尝丧父之痛。“英雄不孤，革命自有后来人”，党和国家不会忘记英雄，更不会亏待英雄的家人后人。为安抚烈士遗孤，党中央将马国超送入延安保育院上学，在这里，他与朱德的女儿朱敏同班共读，在红色摇篮中接受革命教育，汲取成长力量。1959年，听从母亲教导的马国超从石家庄一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被保送到解放军测绘学院海测系，正式踏上军旅之路，从此将“精忠报国”的家风融入血脉。

1963年从军校毕业后，马国超被分配到北海舰队海测大队任测量员，凭借出众的艺术才华，他被调到政治处担任文化干事，这一干就是17年。期间，他组织战士们开展书画、歌咏、球类活动，举办文艺汇演，用文化凝聚军心，同时笔耕不辍，开始创作以回民支队战斗历程为题材的文学作品，为后来的创作生涯奠定了坚实基础。作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他自 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34章长篇小说《马本斋》，以传记体样式生动记述父亲的传奇一生；长篇传记文学《马本斋将军》更创新采用“一书三体”手法，上篇以章回体写少年风云，中篇以电影文学手法叙青年历程，下篇以叙事诗赞母子英雄，全景式展现英雄风骨。此外，他创作的电视剧剧本《马本斋传奇》、电影《血战千顷洼》《马本斋和他的母亲》等，让回民支队的故事通过光影传遍全国；诗集《心泉》《海之恋》、音乐作品集《海上日出》《祖国吉祥》，则用诗意与旋律传递家国情怀。他的书画作品同样颇具造诣，出版有《墨海扬帆》《马国超将军书画艺术》等画集，2012年在山东聊城举办的书画义卖会上，他将全部作品卖出的200余万元悉数捐赠当地，用艺术践行公益初心。

1995年被授予海军少将军衔，还倡议“以城市命名舰艇”，让“流动的国土”与城市血脉相连，这一建议后来成为海军惯例，100余艘水面战斗舰艇因此拥有了城市之名。退休后的马国超，始终奔走在红色宣讲一线，足迹遍布全国，向千万青少年讲述英雄事迹，让民族团结、爱国奉献的精神代代相传。

走出纪念馆时，夜幕已经降临。村口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我想起了电视剧《民族英雄马本斋》的片尾曲：“青纱帐里，英雄辈出；子牙河畔，英魂永驻。”阜城的千顷洼丰碑、莘县的最初安葬地、献县的母子陵园与纪念馆，一路寻访下来，我终于读懂：马本斋虽然走了，但他的身影，既映照着阜城林海的涛声，也辉映着莘县陵园的碑石，更镌刻在献县松柏的年轮里。党和国家从未忘记他，四座纪念地与一座纪念馆，如五颗璀璨的星辰，在冀鲁大地上共同勾勒出英雄的精神坐标，同时也显现了党和国家对这位民族英雄的高度尊崇。

  山河为证，丰碑永存。马本斋“跟着党，抗战到底”的誓言，早已化作跨越时空的精神火炬，照亮着后人前行的道路，成为永不磨灭的民族记忆。

作者简介：李广畅，山东新四军研究会筹备委员会委员，资深媒体人、作家、法律维权专家、通晓各种文体写作和法律知识、有丰富的法律服务实战经验，受聘担任多家企业和媒体法律顾问，现任作家报（网）总编辑，《文学与法治》总编辑，中国新时代党建新闻网副总编辑、作家报出版社社长、中国作家文学数字经济研究院院长、国际华文作家传媒联盟主席。曾在济南军区某部专业从事新闻报道工作，因写作多次立功授奖，后转业到新泰市人民法院任秘书和法律政策研究室研究员，现为文化公司和法律公司、综合经贸公司执行董事。从1993年开始专业为老百姓垫钱打官司，激活了法律服务市场，有中国垫钱打官司第一人之称。学习蒲松龄，边打官司边搜集文学创作素材，业余时间进行新闻和文学创作。曾在济南军区司令部宣传处、山东人民广播电台新闻部、山东青年报社理论部和新闻部学习，曾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法制日报、农民日报、人民装甲兵、人民法院报、中国科技信息报、大众日报、前卫报、山东青年报、山东法制报、山东青年、时代文学、农村大众 、山东工人报、山东人民广播电台、黄河民兵、大众法治、山东审判等报刊电台出版社发表新闻文学作品300余万字，并有多篇文章和典型经验材料在征文活动中获奖和被解放军出版社、经济出版社、法律出版社等入选结集出版。所创作的长篇小说《离歌》、《婚姻出走记》分别在敦煌文艺出版社和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所创作的长篇报告文学《形形色色的离婚案》、《羊流风华》、长篇小说《青春芳华》、《情缘》、《未了的情缘》、《人生春梦》、长篇文学游记《中国的红色密码》系列篇章等在国家正规报刊、网站上发表，受到读者好评。                               

（本文完）2025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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